第三十一章 吕大郎还金完骨肉-《今古奇观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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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每年正二月出门,到八九月回家,又收新货。
    走了四个年头,虽然趁些利息,眼见得儿子没有寻处了。
    日久心慢,也不在话下。
    到第五个年头,吕玉别了王氏,又去做经纪。
    何期中途遇了个大本钱的布商,谈论之间,知道吕玉买卖中通透,拉他同往山西脱货,就带绒货转来发卖,于中有些用钱相谢。
    吕玉贪了蝇头微利,随着去了。
    及至到了山西,发货之后,遇着连岁荒歉,讨赊帐不起,不得脱身。
    吕玉少年久旷,也不免行户中走了一两遍,走出一身风流疮,服药调治,无面回家。
    挨到三年,疮才痊好,讨清了帐目。
    那布商因为稽迟了吕玉的归期,加倍酬谢。
    吕玉得了些利物,等不得布商收货完备,自己贩了些粗细绒褐,相别先回。
    一日早晨,行至陈留地方,偶然去坑厕出恭,见坑板上遗下个青布搭膊。
    检在手中,觉得沉重。
    取回下处打开看时,都是白物,约有二百金之数。
    吕玉想道:“这不意之财虽则取之无碍,倘或失主追寻不见,好大一场气闷。
    古人见金不取,拾带重还。
    我今年过三旬,尚无子嗣,要这横财何用?”
    忙到坑厕左近伺候,只等有人来抓寻,就将原物还他。
    等了一日,不见人来。
    次日只得起身。
    又行三五百馀里,到南宿州地方。
    其日天晚,下一个客店,遇着一个同下的客人,闲论起江湖生意之事。
    那客人说起自不小心,五日前侵晨到陈留县解下搭膊登东,偶然官府在街上过,心慌起身,却忘记了那搭膊,里面有二百两银子。
    直到夜里脱衣要睡方才省得。
    想着过了一日,自然有人拾去了,转去寻觅,也是无益,只得自认悔气罢了。
    吕玉便问:“老客尊姓?
    高居何处?”
    客人道:“在下姓陈,祖贯徽州。
    今在扬州闸上开个粮食铺子。
    敢问老兄高姓?”
    吕玉道:“小弟姓吕,是常州无锡县人,扬州也是顺路。
    相送尊兄到彼奉拜。”
    客人也不知详细,答应道:“若肯下顾最好。”
    次早,二人作伴同行。
    不一日,来到扬州闸口。
    吕玉也到陈家铺子,登堂作揖,陈朝奉看坐献茶。
    吕玉先提起陈留县失银子之事,盘问他搭膊模样,是个深蓝青布的,一头有白线缉一个陈字。
    吕玉心下晓然,便道:“小弟前在陈留拾得一个搭膊,到也相像,把来与尊兄认看。”
    陈朝奉见了搭膊,道:“正是。”
    搭膊里面银两原封不动。
    吕玉双手递还陈朝奉。
    陈朝奉过意不去,要与吕玉均分,吕玉不肯。
    陈朝奉道:“便不均分,也受我几两谢礼,等在下心安。”
    吕那里肯受。
    陈朝奉感激不尽,慌忙摆饭相款,思想:“难得吕玉这般好人,还金之恩,无门可报。
    自家有十二岁一个女儿,要与吕君扳一脉亲往来,但不知他有儿子否?”
    饮酒中间,陈朝奉问道:“恩兄,令郎几岁了?”
    吕玉不觉掉下泪来,答道:“小弟只有一儿,七年前为看神会,失去了,至今并无下落。
    荆妻亦别无生育。
    如今回去,意欲寻个螟蛉之子,出去帮扶生理,只是难得这般凑巧的。”
    陈朝奉道:“舍下数年之间,将三两银子,买得一个小厮,貌颇清秀,又且乖巧,也是下路人带来的。
    如今一十三岁了,伴着小儿在学堂中上学。
    恩兄若看得中意时,就送与恩兄伏侍,也当我一点薄敬。”
    吕玉道:“若肯相借,当奉还身价。”
    陈朝奉道:“说那里话来!只恐恩兄不用时,小弟无以为情。”
    当下便教掌店的,去学堂中唤喜儿到来。
    吕玉听得名字与他儿子相同,心中疑惑。
    须臾,小厮唤到,穿一领芜湖青布的道袍,生得果然清秀。
    习惯了学堂中规矩,见了吕玉,朝上深深唱个喏。
    吕玉心下便觉得欢喜,仔细认出儿子面貌来,四岁时,因跌损左边眉角,结一个小疤儿。
    有这点可认,吕玉便问道:“几时到陈家的?”
    那小厮道:“有六七年了。”
    又问他:“你原是那里人?
    谁卖你在此?”
    那小厮道:“不十分详细。
    只记得爹叫做吕大,还有两个叔叔在家。
    娘姓王,家在无锡城外。
    小时被人骗出,卖在此间。”
    吕玉听罢,便抱那小厮在怀,叫声:“亲儿!我正是无锡吕大,是你的亲爹了!失了你七年,何期在此相遇!”
    正是:
    水底捞针针已得,掌中失宝宝重逢。
    筵前相抱殷勤认,犹恐今朝是梦中。
    小厮眼中流下泪来。
    吕玉伤感,自不必说。
    吕玉起身拜谢陈朝奉:“小儿若非府上收留,今日安得父子重会?”
    陈朝奉道:“恩兄有还金之盛德,天遣尊驾到寒舍,父子团圆。
    小弟一向不知是令郎,甚愧怠慢。”
    吕玉又叫喜儿拜谢了陈朝奉。
    陈朝奉定要还拜,吕玉不肯,再三扶住,受了两礼。
    便请喜儿坐于吕玉之傍。
    陈朝奉开言:“承恩兄相爱,学生有一女,年方十二岁,欲与令郎结丝萝之好。”
    吕玉见他情意真恳,谦让不得,只得依允。
    是夜,父子同榻而宿,说了一夜的话。
    次日,吕玉辞别要行,陈朝奉留住,另设个大席面,管待新亲家、新女婿,就当送行。
    酒行数巡,陈朝奉取出白金二十两,向吕玉说道:“贤婿一向在舍有慢,今奉些须薄礼相赎,权表亲情,万勿固辞。”
    吕玉道:“过承高门俯就,舍下就该行聘定之礼。
    因在客途,不好苟且,如何反费亲家厚赐?
    决不敢当。”
    陈朝奉道:“这是学生自送与贤婿的,不干亲翁之事。
    亲翁若见却,就是不允这头亲事了。”
    吕玉没得说,只得受了,叫儿子出席拜谢。
    陈朝奉扶起道:“此微薄礼,何谢之有。”
    喜儿又进去谢了丈母。
    当日开怀畅饮,至晚而散。
    吕玉想道:“我因这还金之便,父子相逢诚乃天意。
    又攀了这头好亲事,似锦上添花。
    无处答天地,有陈亲家送这二十两银子,也是不意之财,何不择个洁净僧院,籴米斋僧,以种福田?”
    主意定了。
    次早,陈朝奉又备早饭。
    吕玉父子吃罢,收拾行囊,作谢而别。
    唤了一只小船,摇出闸外。
    约有数里,只听得江边鼎沸。
    原来坏了一只人载船,落水的号呼求救。
    崖上人招呼小船打捞,小船索要赏犒,在那里争嚷。
    吕玉想道:“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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